第07版:百花园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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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碾子拉磨

□ 杨士冰

昨天大哥从老家给我捎来一纸箱煎饼,望着一摞摞叠得整整齐齐、薄薄的、金黄的煎饼,不知怎地思绪就被拉回了家乡,回到了家乡的磨盘里、碾道旁……

记忆里儿时的春节都是从碾子、磨发出的“吱吱呀呀”声开始的。

我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日夜奔腾不息的白河水和白河两岸默默的群山是我儿时最忠实的伙伴。上山采蘑菇、刨药材、捉蝎子,下河捞虾米、抓鱼,是童年最鲜活的记忆。那是一个物质比较匮乏的年代,虽然家乡的山和水给予我无私的馈赠,我可以把它们拿到供销社换回微薄的收入,换回笔、本,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饥馑的生活。

那时留给我最清晰的记忆就是饥饿。一年到头好像肚子都是空的,好像从来没有被填满过,除了腊月过年。

现在常听到一句调侃的话:谁家过年不吃顿饺子。可那时过年饱饱地吃顿饺子也常常是奢望。我家人口多,劳动力少,加之成分被定为中农,虽然父亲和母亲在生产队付出了比别人多的体力,却只能拿到别人一半的工分。这样,在腊月二十八九生产队分包饺子的白面时,我们家六口人分到的也就是一二斤,包出的饺子也就四五十个,平均下来一个人不到十个。大哥、弟弟和我吃饺子时常常是一个饺子吃六七口才恋恋不舍地咽下去。

那时的我特别期盼腊月早点来到,因为一进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淘米轧面了,摊煎饼、做烙糕、蒸豆包、蒸年糕,粗粮细作,恨不得把一年分到的粮食都挥霍了。这给我们这些孩子无限的憧憬,因为这些平时吃不到的食物每样都要做好多,不像初一的饺子那样奢侈。

就这样,每年一进腊月,平常基本闲置的碾子、磨就分外忙碌,白天黑天都停不下来。我们村有三盘碾子,腊月的每一天它们都吱吱呀呀地响着,好像在宣泄这一年的压抑,也好像提前在为沉重的乡村演奏欢快的交响曲。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推碾子拉磨的场景心中却是一声感叹。那时弟弟年龄还小,只有六七岁,裹小脚的奶奶无法在碾道、磨道行走,父亲还要上山割柴,推碾子拉磨就成了我和大哥的活儿。母亲在旁边填磨、翻扫碾子,在我和大哥看来那是相对轻松的活计,但母亲从来不把她的活儿交给我和大哥。推碾子时,别人家一般碾过两三遍、筛过两三遍也就行了,剩下的渣皮拿回去煮熟了喂猪。母亲却要我们碾五六遍还要碾,说喂猪的可以等开春到山上摘杏叶。推磨时母亲就站在磨道旁,看到磨眼空了还不肯往里面填糁子,非要我们再转几圈,说磨得越细渣子越少,摊出的煎饼、做出的豆腐越多。听着磨盘里发出空空的声音和脚下沉重的脚步,幼小的心里常常暗暗生出对母亲的怨恨,有时候恨不得她离开磨道去干点别的,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会儿,我和大哥也好趁机多填几勺。

前段时间回老家,看到昔日的几盘碾子都已经荒废了,有两处已经盖上蘑菇大棚了,离我家最近的那个碾盘还在,却已经被改成棋盘,几个人在上面兴致勃勃地下象棋,碾滚子停靠在远远的一个柴禾垛后面。回来以后我问妈:那时你怎么那么狠心让我们一遍又一遍地推啊?妈说:“初一的饺子你们吃不饱,还能不让你们多吃几个豆包?”

小区外面又响起了商贩的吆喝:农村的烙糕、煎饼、粘豆包……

看了一下日历,已进腊月,又快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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